望著楚楚可憐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柳柳，尹姿儀笑容不變，只是疑惑的歪歪頭，“怎麽了？”

“沒，沒什麽。”似是不經意的撫過左臂，柳柳勉強笑一下，轉身就走。

姿儀挑挑眉，就見莫揚狠狠瞪她一眼，快走兩步和柳柳並肩，兩個人有說有笑，看起來非常親熱。

——嘖嘖，看來原主把她當成假想敵也不是沒理由的。

“咳，小仲說有些事你不記得了。”宋城湊近她，聲音有點尷尬：“前段時候don和柳柳鬧緋聞，你一氣之下扮成影迷混進寰宇大堂，用濃度95%的酒精燒傷了柳柳的左臂……這事當時鬧得很大，大家還以為是硫酸，又是救護車又是報警，不過最後都被don壓下來了……”

額角微微跳動，姿儀抑制住嘆氣的沖動：“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

——

皇帝與昭妃的初見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後，因此劇組給謝芳華準備的是一套深紫印桃花花瓣的齊胸襦裙。

這衣服普通又老氣，很難穿出彩。好在姿儀膚色極白，大病之後更是蒼白得近乎透明，襯著墨畫般精致的眉目，長睫顫動間帶著一股驚心動魄的美艷。

換好衣服走出來，苗苗楞了好半天，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賞：“太美了！姿儀加油，這樣肯定沒問題！”

姿儀笑吟吟的點點頭，“謝謝。頭發呢？”

“嗯？”

她摸摸垂落在胸前的微卷長發：“頭發不要弄一下嗎，盤個髻什麽的？”

苗苗怔了一瞬：“你換衣服時我去找過造型師了，不過沒人過來，我就以為不需要做造型……”

姿儀微微皺眉：“到底是不用做造型還是要做但沒人過來？”

苗苗支支吾吾答不出話，神色有些驚惶。

頗為嚴肅的望她一眼，姿儀心中不豫，直接去找了正在和場務聊天的宋城：“宋哥，你看我就這樣去見導演，好嗎？”

宋城楞了一下，“你不是要試鏡？怎麽不上妝？還有頭發……”

瞥到她身後白著臉畏畏縮縮的苗苗，宋城心裏暗暗嘆氣：“你去化妝間稍等，我馬上找造型師來。”

姿儀也不和他客氣，點頭之後就淡定的去了公共化妝間，步伐輕緩從容，任誰都看不出她剛經歷過一場小風波。

劇組一共四個化妝間，男女主角和柳柳各一個，餘下的則由配角們公共使用。沒有戲份的演員們本來正在裏面聊天，姿儀進去後，說笑聲戛然而止，大家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，也不與她打招呼，三三兩兩紛紛走了出去。

不到半分鐘，室內便空無一人。

食指輕敲桌面，姿儀表情沈靜，看不出喜怒。

良久，苗苗在她身後怯怯的小小聲：“對不起……”

從鏡子裏望她一眼，姿儀正要開口，化妝間的門卻猛的被人一把推開：“不好意思啊，我下午一向休息的，剛剛出去打了個電話，時間有點長，沒想到害得你在這裏苦等。”

這是怪她打擾她休息？

尹姿儀笑微微的點頭致意，仿佛沒聽出她的弦外之音。只是，在化妝師漫不經心的梳頭時，她忽然從鏡子中盯住苗苗：“發什麽呆呢，還不快去謝謝宋哥？”

苗苗呆楞一瞬，突然福至心靈：“謝什麽？舉手之勞，你們早是老相識了……”

“這是禮貌。”姿儀溫溫淡淡的翹起嘴角，兀自閉了眼休息。

苗苗心底偷笑一下，面上卻撅起嘴，假裝不太情願的開門走了出去。

劇組人多嘴雜，雖然姿儀只來了一小會兒，但她與柳柳不和的消息卻早就從一個小助理的口中傳了出來。剛剛與孫雅莉對完戲後，柳柳便出錢去附近買了壽司雞排做下午茶。她家世優渥脾氣好，待人溫溫柔柔的，眼見得又星途璀璨，化妝師們搞不懂她是故意還是無心，於是誰都不提來給新人做造型的事。

不過……

想到姿儀畢竟是莫揚帶進組的，化妝師就特地扯了幾句閑話，然後假裝不經意的問道：“你和宋哥很熟？”

姿儀看她一眼，淺淺笑一下，並不回答。

化妝師見此，就更加親熱了幾分。

這部古裝戲籌備精良，細節之處極為考究，除了化妝師外，楊明還特地請了幾位國內大牌的造型師和兩個高校學者輔助定妝。只是，姿儀一來只是個小配角，沒資格興師動眾，二來，他們現今都在柳柳的專用休息室裏享受下午茶，化妝師就沒提這茬，只簡單給她綰個燕尾髻便大功告成。

姿儀站起來對著鏡子照了一會，滿意的點點頭，“怎麽稱呼？”

“我姓安，大家都叫我安姐。”化妝師摸不準她的後臺，有意結交，很是熱絡親切。

兩個人就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著往外走。

楊明正和換好戲服的莫揚聊主題曲的事。他有意讓莫揚為《母儀天下》寫一首歌，本來以為得費一番功夫，沒想到對方居然爽快的一口應下來，樂得他恨不能馬上提著衣領子看著他寫，生怕晚一會兒就變了卦。

莫揚輕笑一下，正要保證不會放他鴿子，眼角一撇瞄到正往這邊走的姿儀，瞳孔微縮，腦中瞬時間似有煙花炸響，只覺得整個世界都突然安靜下來。

楊明一楞，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，也呆了一下：“她叫尹姿儀？真是，不錯……”

少女穿著深紫的齊胸襦裙，原本頹喪的顏色反倒襯得她的肌膚欺霜賽雪，陽光下更是幾近透明。她長睫低垂，裙擺上的桃花花瓣隨著步伐輕輕擺動，映襯身後金碧輝煌的宮殿，仿佛自時光盡頭徐徐走出，讓人在一瞬間生出空間錯亂的幻覺。

姿儀的五官精致婉約，蒼白易碎，總是帶著一股楚楚的風韻，美則美矣，放在美女如雲的娛樂圈卻也並不如何稀罕。可自從病愈出院後，她身上卻多了一股說不出的堅韌氣質，就像綻放於暗夜的幽曇，自有一種優雅強勢的蓬勃力量。

這種力量安靜卻不容忽視，外現於舉止神情，便使得這副美人皮格外出挑，深刻難忘。

“楊導。”姿儀笑瞇瞇的打過招呼，眼神轉到莫揚身上時微微一頓：“莫哥。”

莫揚心中一蕩，臉上卻毫無異色，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頭，甚至還有幾分冷淡。

坐在斜後方的宋城就撇撇嘴，不為察覺的輕嗤一聲。

“很不錯！”楊明毫不吝嗇的讚賞一句，又撞撞莫揚的胳膊：“能入你眼的果然不一般！”

“她只是臉好而已。”莫揚聳聳肩，又望向天空：“時候差不多……試鏡？”

“不用了，直接拍。”楊明雷厲風行的帶著劇組眾人轉到宮殿角落的一株花樹下：“大昭寺的外景以後再補拍，現在自然光正好，先拍拈花一笑那幕。”

莫揚自然沒異議，而姿儀雖然從容淡定的應下來，心底卻有些打鼓。

勾魂攝魄，一見鐘情，她還沒想好怎麽演呢。

“姿儀去那邊，”楊明示範了一遍走位：“一會兒你什麽都不用說，也別亂看，就欣賞這株樹，然後抓起枝條聞一聞，笑一下——懂？”

他邊說邊比劃，不倫不類，非常滑稽，但姿儀心事重重，哪有閑情調笑，只是乖巧的點了一下頭就不再說話。

“知道我為什麽找你來演昭妃嗎？”冷冰冰的男聲忽然在身邊響起。

姿儀側了側頭，靜待後文。

“因為——”莫揚彎身湊近她，眉梢一揚，帶著幾分生動的惡劣：“這個角色和你一樣，是花瓶啊~”

額角微跳，姿儀嘟嘟嘴，轉眸間卻又輕笑一聲：“謝謝。”

盯著她遠遠走開的窈窕背影，莫揚摸摸鼻子，突然就覺得有點無聊。

“好，各就各位——”擡頭望望天邊慢慢稀薄的日光，楊明加快了速度：“1，2，3，開始！”

一身墨色常服的俊美男子手拿折扇，慢悠悠上了石階，走到一半時略頓了頓，對著陽光輕嘆一聲，覆又幽幽前行，就連身邊的柳條似乎都添了一層愁悶。

“唉……”

又嘆口氣，他隨手把扇子扔給身後的侍衛，正要繞過回廊繼續前行，卻驀然停住，雙眸不自覺的瞪大。

鏡頭順著他的視線平移，然後是一個謝芳華的特寫。

清艷絕倫的紫衣少女緩緩獨行，路過一叢花樹時，微微側眸，擡手，執起花枝，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優雅，放到鼻端輕嗅，然後，嫣然一笑——

“停！”

姿儀微楞，莫揚則皺緊眉頭盯著她，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的便秘表情。

楊明拿著卷成筒狀的劇本走過來，想了半天，終於找到一個合適的詞：“感情！”

姿儀抿起唇角，顯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你的謝芳華很美很優雅，儀態標準，動作到位，但是沒有感情。”越說越篤定，楊明點著頭：“你想啊，她為什麽要嗅這個花？因為喜歡啊！所以你不能只表現優雅，你得笑一笑，開心一下——懂嗎？”

姿儀半垂著頭，過了一會兒才沈沈“嗯”了一聲。

此時，夕陽漸沈，光線有些暗。這一幕需要自然光的配合，每天只有短短一會兒的時間，而天氣預報顯示未來一周都有陰雨，楊明不自覺便有些急：“找好狀態，爭取一遍過——1,2,3，開始！”

仿佛按了回放鍵，一身墨色常服的俊美男子手拿折扇，慢悠悠上了石階，走到一半時略頓了頓，對著陽光輕嘆一聲，覆又幽幽前行。

莫揚不但沒有不耐煩，反而比剛剛那次演得更生動。楊明站在攝像機後，滿意的微微點頭。

劇情發展，鏡頭偏移，紫衣美人兒款款行來。楊明緊盯屏幕，半晌，失望的嘆息——

“停！重拍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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